可是除了走不出迷雾之外，周围昏暗的环境，还有了些新的变化——最为直观的就是荒草、枯木不见了。
取而代之，房屋的废墟出现在了有限的视野内。
出于好奇，落月停下了车，点着火把靠近，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废墟上长满苔藓，仿佛被水浸泡了很久一样。
“落月，你真的是按照来时的路走的吗？”
“嗯……我是按着车轴的痕迹走的。”
二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想观察一下地上的印记，可怎么看，都觉得那不像是车子碾过的痕迹，因为周围没有马匹的蹄印。
更像是一些细长的足印。
“我愚蠢的旅伴呀，你搞砸了。”眠眠用欢快的语气说。
“嗯……这个……不得不承认。”
他们二人并没有离开迷雾，似乎，反而走向了一条岔路，更加深入当时发生灾难的地方。
这里曾有一个繁荣的村落。
想着这些，落月正在观察那些印记，且有了奇怪的发现。并非足迹，而是某种拥有细长体型的家伙，过路时留下的痕迹——而且很新鲜。
他翻了翻脑海中的资料库，有了几种推测。幸亏这些有可能的怪物，都不是太恐怖的玩意儿。
直到进一步观察，落月更加宽心了。
“米洛的生存几率不低。”他对眠眠说，“这恐怕是某些大型水蛇的痕迹，有细密的鳞片。”
“我知道呀。”
“那……你闻见的东西不是这个？”
“那种低劣的物种，怎么可能威胁到我们？不值得我特地提醒。”
落月再度紧张了起来，这意味着眠眠察觉到的，是某种值得她警惕的恐怖玩意。如果只是那些大型的水蛇，落月有相当的自信。即便它们成群结队，落月也能轻松地解决掉其中大部分。
他丢掉了那些鳞片，事实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痕迹了。
它们不算少见——是一种靠着毒性，以及强韧的身体猎杀食物的湿润地带常见怪物，实力最多也就九层。除非是经验不足的人，在休息时被偷袭，否则，成熟的逐猎者是没有什么可能输在它们手里的。
因此，落月要警惕的绝不是它们。
“……那个，我们还是寻找回去的路吧？落月。”举着火把的眠眠回到了马车上，担忧地说。
但是她没有进入遮风挡雨的车厢内，而是选择了驾驶座的位置。眠眠算是一只野生的强大怪物，她当然拥有相当敏锐的直觉。
落月选择相信，他又回到马车上。并在地图上仔细地对比了当地的地形，还有远处的路——希望能从中找到折返的正确道路。
即便这里被水淹没，被怪物摧毁。可至少还有一种可能性，它曾是一座繁荣的村庄，也就是说——有通往外界的路。
只要能寻到那一条路，他们就有可能离开这片废墟，在浓雾弥漫的地方过夜，那是他们绝对不希望的。
按着这个思路尝试大概十分钟，落月摇了摇头。
“不行，植被太茂盛了，我找不到路。”
“嗯，这里的气味也被水冲刷掉了……我没办法分辨出来。”
他们的马车仍然在村庄里打转着——雪上加霜的是，可能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拉车的健壮马匹也露出了怯意，即便缰绳砸在身上，也不再愿意前进。
这是常见的情况，落月颇为无奈地下车，将布条裹在了马的眼睛上。
但即便这么做，它还是不愿前进。
他是老练、且颇有自信的逐猎者，并不会带太多这类表明自己是新手的那类药剂。平日里，逐猎者也很少骑马……落月没什么办法，驱散恐惧的药剂对马的效果不好，所以他打算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再尝试。
“眠眠……马走不动了，我趁这个时间下去找找看吧……但愿能找到路。”
“嗯，你下去吧，马的事情就交给我。另外，不要担心危险，我会帮你处理掉的。”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自信。
落月也将信将疑，虽然好奇眠眠究竟有什么手段，但还是什么也没问，就这么办了。
他开始一点点地清除那些杂乱无章的草，同时挪开废墟的小块碎石。
希望能借自己的手，在这里寻出道路。他这才有闲暇观察附近的一切——即便浓雾还是让人视野有限。
这里曾经是一栋还算讲究的砖房，从废弃砖瓦上能看出，很可能是村长的居所。如果是其他逐猎者，很可能就会停下自己的目标，在这里摸索。因为这样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应该是有些机遇的。
换言之，很可能在这里摸索出那么一两枚丰收女神。
那已经算一笔不小的财富了，但落月对这样的钱没有兴趣，鬼知道能不能离开这里，钱又买不到路。
“落月。”
他依稀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那是眠眠的声音，他能分清。
于是他回过头，发现马车的火光已经被浓雾淡化了太多，让他有一种，相隔百米的感觉。
“我在这里，没事。”
“我知道，我是说有东西靠近你了。”
落月顿时浑身一颤，再也不敢放松警惕。他四下张望，迅速锁定了一棵树——然后立即奔跑了过去，将背靠在树干上，那坚硬而粗糙的触感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至少从背后，不会有人悄悄攻击他。
“是什么？厉害的玩意儿吗？”
“蛇类，至少他们身上有那股毒液的臭味。”
眠眠这只鸟兽的鼻子还挺灵的，落月因而放松了些，一手拿着剑。另一只手，则将火把插在地上，改而捡了地上的一根粗枝。
对付那些水蛇，木棍是相当有效的。
而地面的火把也能让依稀的光笼罩在附近，也能让战场变得不那么糟糕。他警惕着地面，竖起耳朵，倾听任何一丝响动。
这是考验逐猎者的时刻，是否会输给内心的恐惧？这一点点侵蚀着自信的昏黑，遮蔽了视野里的大部分东西。而脚边又是废墟一片，更是象征着糟糕的破灭。
但落月见过许多比这更惨淡的，比如说——导致他失眠至今的那一幕幕。
他的耳朵动了一下，因为捕捉到了一丝响动。
转瞬间，木棍已经刺出。沉闷的响声，以及震手的触感传来了。他知道，自己戳到了对方的鳞片上。他朝那个方向望去，着实吃了一惊。
那是只黑色的大型水蛇，粗恐怕有眠眠的大腿一般。而长度估算不清，但少说也有五、六个落月重叠站立吧。在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里生长的水蛇，果然是长得厉害。
但这改变不了，对方实力不强的事实。
“落月，要帮忙吗？”
“应该不用。”
听见二人的交谈，水蛇仿佛了解到自己被轻视，随后鼓起肌肉将身躯立了起来，发出“嘶嘶”的刺耳声音。蛇的信子正朝外吐露，一点点盘旋地动着。
落月刚才正是打中了它的头，因为那儿的鳞片还沾着木屑。木棍轻而易举被鳞片切去了些棱角，可惜，这样的东西在无数野兽里，仍然算不上优秀的素材。
几乎是同时——水蛇和落月同时动了起来。
蛇撕咬而来，两根锐齿只要嵌入肌肤，就会注入强大的毒素，那才是真正致命的玩意儿。
但落月也有致命的武器，他击出的不是剑，而是那根棍子。按着直觉和经验判断出的路径，棍子直指在前，直接贯入了水蛇的嘴巴里。
“搞定——呃……”
如果是往常，他本该窃喜。毕竟这家伙的毒腺相当有用，而肉质也是很鲜美的。可意料之外的是，水蛇居然直接碾碎了那根木棍——它本该刺穿对方的食道。
反而，水蛇因此被激起了愤怒的情绪，以更加凶悍的肌肉爆发力袭击而来。
“果然是营养很好……”
嘟哝完，落月挥起剑，直接向着对方的头颅劈去。
只要避免被咬到、被对方缠死，那就没有什么危险。正因为知道这些，落月才有把握对付这家伙，他并未轻视这条水蛇。
几分钟的厮杀——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战斗后，落月发出了一声叹息。因为这条水蛇并没有死去，而是逃走了。在浓雾之中，它远比落月更清楚路该如何走。
甚至，落月还真没伤到对方的血肉，只是象征性地在那头颅上留了浅浅的几剑，可能把鳞片给刮掉了几片吧？当然，对方也奈何不了落月，便本能地逃走了。
捡起了地上的火把之后，落月不得不承认，在对方的地盘，自己可能真的杀不了那鬼东西。那鬼东西的鳞片具有的硬度，超乎他的想象。
“如何？打赢了吗？”眠眠关心地问，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了。
“打……赢了，我把它赶跑了。”
“不错不错，是让它逃了吧？”
“我没对它下手。”
“好啦好啦，知道了。”
隔着迷雾，二人只能看见彼此的火把，可是声音却清晰无比。
眠眠又问：“那找到路了吗？”
“没有，反正马车也走不动，我再看看吧。”
“我已经让小马儿听话了，就等着你找到路了。”
落月显得相当吃惊，他不知道眠眠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处于恐惧中的马听话。
可能是野兽之间特殊的交流方法？又或者是眠眠具有一种特性——也就是说比起让马感到恐惧的家伙还要强大。落月又寻觅了一阵子，因为担心有蛇从废墟中钻出来，突然咬他一口，所以他进展缓慢。
直到彻底搬开了一些杂物后，他才发现，这里有一条石子铺成的路。那并非是通往村外的土路，而是在村子内部的路。
至少，沿着这条路的话，可比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迷雾里乱窜要好。
落月回到了马车上，即便只是阔别十几分钟，但眠眠的存在依然让他安心。而且正如她所说，马已经相当乖巧了，没有半点受惊的影子。
为了避免看不清路，落月下了车，直接在前面牵着马走。依靠脚下传来的坚硬触感，分辨究竟是泥土还是路。
顺着路，我们来到了一片废墟更加繁多的地方。但是根据残垣断壁，能分辨出这里曾是一座村庄，那些废墟里曾居住过人。
他们走到了当时发生灾祸的地点。
“逐猎者？”
远远地，传来了吟游诗人那熟悉的嗓音。
落月相当惊异，因为他也正好看见了一点火光在微微摇曳。没想到，还是和这位吟游诗人碰头了。
她还活着，就是个好消息。
至少，比那些突然窜出来的怪物要好。
“你们没有离开吗？”吟游诗人相当诧异。
“没有，雾气太重，我们根本离不开。”
“是吗？可是这里的雾气已经淡了很多呀。”
这次，换落月困惑不已。他回过头，想征询眠眠的意见，后者也点了点头，表示这里雾气依然很重。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没过多久，米洛的火光更加旺盛，他们已经渐渐能看清彼此的身影了。
突然，米洛的身影抖动了一下，然后停在原地不再前进。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或者是在困惑着什么。
能看见，被人影握着的长枪警惕地抬了起来。
“米洛。”落月担忧地问。
“奇怪，怎么突然雾这么重……”
幸好，米洛的声音里没有对他们的敌意，只是在感慨着什么。
雾气本来就这么重——落月并没有回答，即便是他和眠眠，也注意到了一些矛盾之处。
恐怕米洛所走的路，并没有这么重的雾。
随后，他们碰了头。
落月又一次见到了那只独眼，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地方多了张认识的脸，总是能让人安心很多——恐怕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你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吗？”落月问。
“你们走了之后，雾气就渐渐散去了，我认为这可能是气候的原因……但和你们重逢之后……”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试着用长枪去切开这些迷雾。
显然在米洛的认知里，雾气是他们所带来的。
落月并不知道有什么怪物能操纵雾，只好求助眠眠，希望她那位博闻多识的妈妈，能告诉她一些传闻。
但这次没奏效，眠眠虽然若有所思，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就跟在米洛身边吧，看起来，这里对她没有敌意。”
落月欣然同意了眠眠的意见，他也这么想。
米洛又和他们走在了一起，她没再劝二人离开。似乎是知道了这没什么用，便默不作声地接过地图，用自己的经验判断路该怎么走。
“你已经有目的地了？”见到她指路的样子，落月忍不住问。
“嗯，知道。”
她看着四周的景色，然后说道：
“就在这座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