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还挺生气的，毕竟这家伙愚弄了他们。但此刻更重要的，是继续听听对方的事。
如果顺利的话，这一切都能当做非常值钱的情报交给上层，随之而来的就是财富——也许会有麻烦。但落月是居无定所的逐猎者，一路正在旅行，并不惧怕哪个国家的束缚。
不仅如此，他还想揭开死人复苏的谜。
“涌出……”敏锐地抓到了这个词，落月难以平静。
帕特南不再用滑稽的方式讲述，安静地坐回了原处，说道：
“没错，就是涌出来的。像突然挖到了温泉一样——我曾见过这样的场景，那可是让人高兴啊，泉水喷涌出来，带来财富……可那不同，涌出的怪物堆满了整个坑，将它变成了湖。”
“湖里的东西，也就是流淌在你血管里的黑夜之血？”
他点了点头。
“起初是黑色的，污浊得像是泥巴，然后渐渐褪去，变成了鲜红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没听说、更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它将天空和土地全部染红了……”
“可能吗？”皱着眉的落月难以置信。
“我没说谎。”
他唯一还像人的眼睛露出了诚信的光泽，因为是对着米洛说的。
“后来呢？”米洛问。
“后来那些液体……变成了漩涡，突然伸出刀刃，切掉了所有村民的头——我还好一些，只是被刺穿了心脏。”
说完，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抱着头沉默了下来。
在传闻里，这个故事可不是这么说的，但当事人地叙述显然要更加有力。
“后来呢？”
“那时我已经死了——只是据推测，它的颜色好像变淡，成了透明的。然后淹没了整个村庄吧……因为这样的事，我在国王身边还是听过一两件的。”
帕特南有意无意地，说出了自己内心中的推测：
“有些事情被掩埋了——可能是被祭龙教，也可能是国王之类的人。我相信，传说中总是会带来坏事的湖，就是这样的东西。”
“都是黑夜之血……”
“没错。”
沉默中，帕特南起身，去为萤灯添加灰羽石。
灯光又一次亮敞了之后，落月看向眠眠。对方抱着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她更喜欢听那些苦情剧，而非是这冗长的交谈。即便这些内容和他们有关，可眠眠一点也不在乎。
落月心中的思绪难以平复，如果说人类顶点的那些家伙，都知道黑夜之血的存在，那么它们为何任何事都不做？反而要竭力掩盖这一切……
他心中戚戚难安，也许是明白，自己踏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领域。
“后来的事还想听吗？”帕特南擦掉了手上的灰羽石灰尘，“后面的事才古怪。”
“说吧。”
“你知道吗？本来死掉的我——复活了。”
“……嗯，我们都看得出来。”否则现在他们对面的，就不是人了。
他目光黯淡，既怀念又感慨地说起那时的事——
“不是简单的复活，而是黑夜之血钻进了我的血管里，让我强行有了思维，在它的操纵下不断挖掘着泥土……我还看见了别的尸体。
都是我的子民，有当初砸坏塑像的铁匠——他没了头。有最喜欢烤鸡的园艺师女儿，有为我做地毯的那姑娘……他们都死了！惨死。
在这之后——我们用手不断挖着泥土，即便指甲崩裂，泥土和肉糊在一起，还是不得不挖着……身体也一天天变得糟糕，腐烂……甚至有虫开始吃我们，那种滋味是世界上最难忍受的，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好好死去！”
落月听得相当不舒服，心想着明明这是简单就可以描述的，但对方却非要这么详细地讲出来。
而另一位听众，米洛发出了轻笑，然后喜忧参半地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怀念着什么。
“你的习惯还真是改不了，帕特南。”
“抱歉，讲太多啦。总之，后来我们挖了很深，然后发现抵达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他试着描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对，似乎是通道？总之在泥土之下……或者说是另一个空间？那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只是，里面有修筑整洁的砖墙，还有辽阔得很的面积。”
“……也就是说，你们挖出了一个遗迹之类的地方，那里很大？”吟游诗人给出了相对容易理解的说法。
帕特南拍拍手：“没错，就是这样！不愧是你……但当我们踏入其中的时候，发现身体里的黑夜之血正在沸腾，然后匆忙逃离了——从我们的血管里。”
落月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场景，在一片地下的废墟之中，被操控的腐烂尸体们血管忽然炸裂，然后从中流淌出无数的黑夜之血。
第三位听众，也终于从昏昏欲睡中醒来，也加入了话题。
眠眠颇为好奇地询问道：“黑夜之血不是让你们去挖吗？为什么又要逃？”
“因为它找错了地方！那座遗迹里居住着的，其实是另一个东西，并非它要找的，而且对它有害。”帕特南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讲，“万幸，即便被我们惊醒后，遗迹里的家伙也没有伤害我们……”
忽然，落月用手拍在了膝盖上，强行打断了他：
“你是说，你唤醒了一头遗迹里的怪物！”
“对。”
“是什么样的怪物！这可不是好事！曾经也有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发生，遗迹里钻出的……往往都是些性质特殊的糟糕东西……”
帕特南用让人安心的声音解释：“不是你担心的，而是一种古老，强大，但睿智的幻之种族。”
听到“幻之种族”这个叫法，落月当然不言而喻地微微发抖。往往，被冠以这个名字的，起步都是六层级的强大存在。
和普通那些独霸一方的存在不同，被冠以幻之种族就更加复杂——往往是数名大师级逐猎者联手，穷尽武艺和狡诈也难以轻易获胜的。
他们都是些奇妙的幻兽，几乎违背了各种学科的常识，颇为罕见。
可现在，落月感到战栗而兴奋，因为就在附近，存在过幻之种族的巢穴。
亲眼见过幻之种族的帕特南，说起了那时的事——
“它没有杀我们，而是帮了我。不光阻止了我肉体的腐坏，还洗掉了黑夜之血里的杂念，单纯帮我延续生命……因此，我才能以这样的方式活下来。”
“是活下来吗？”米洛对幻之种族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揪着老相识的话找些乐趣，“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只是具会说话的尸体。”
“你说得对。”
“幻之种族让你做什么了？”不容轻视的声音加入了对话，是眠眠的声音，“它们从来都没安好心，既然让你活着，肯定有所要求。”
“和你说的一样，它让我记录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