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俩交谈着，始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条蛇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它本来的游动姿态很随意，丝毫没有透着敌意，但当它的蛇眼察觉到二人的位置时，它瞬间做出了生气的动作。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那身被细密鳞片裹着的肌肉，因用力而鼓动了起来。
它的速度飞快，身体奋力一荡，就直接从溪流中跃起，笔直飞了过来。
起初落月认为这是要来打架了，但这又和正常情况下，水蛇攻击的第一下不太相似。它们从无例外，总是等待到了完美的机会，才会猛然张着大嘴吞噬、或是将毒液送给猎物。
但这只蛇并没有这么做，它瞄准的地方不是落月——而是他们身后的安宁之神塑像。
这只蛇以飞速缠上了塑像，身体和红色的大理石材质相互映照。它的鳞片摩擦着塑像的羽毛纹路，然后攀爬到了顶点，这才虎视眈眈地看着二人。
那模样，就像是领地被侵占时的决死反抗。
从对方的动作里读出这一点后，落月不由得说道：“这是在做什么？保护塑像？”
“感觉是这样。”
在高处俯瞰二人的水蛇张开了口，吐着信子。它先是对落月极为警戒，但之后不知道察觉了什么，便一直盯着眠眠不放。
接着，蛇发出了“嘶嘶”的一阵奇怪声音，还富有节奏感和韵律，让落月仿佛觉得是在传递信息？
听了这些声音，眠眠也相当惊异，立刻捏着嗓子模仿了几声鸟的婉转鸣叫。然后紧张不已地看着对方，等待回音。
她说过自己不会蛇语，但落月忽然想起，之前眠眠说过在怪物之中似乎流传着一种“通用语”。这种事，此前他虽然从未听闻过，但气氛渐渐松软，证明眠眠和它达成了某种沟通。
眠眠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落月，然后揪着他的衣领往后拽了几步，这显著降低了水蛇的敌意。
“它说让你不要干坏事。”
“你们用通用语沟通了吗？坏事是指什么？”
“嗯，没想到它也会用……坏事我也没问清楚，它的方言太重了，我听不太懂，你没有头绪吗？”眠眠不太信任地看着落月，但原则上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便问，“你是不是在心里打着蛇肉的主意？”
“……这是你的想法吧。”
“喔，也对。总之这些蛇类很敏感的，你不要想什么坏事情，可能就是这些惹怒了它。”
“你就不能直接问问？”
“可能的话我还是不想这么做，因为……”她很为难地摇头，“通用语太难了啦，以人类的声带能问几句就不错了，那个声音又古怪。”
“古怪吗？可我觉得蛮好听的。”
落月并不知道自己的旅伴在为什么犯难，只是稍加警惕着水蛇，并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继续对话。
“那我就继续问了。”她不再介怀这件事，捏着嗓子又嘹亮地学了几声鸟鸣。
水蛇回应了几声——这样反复了数次之后，眠眠脸上盛着的疑惑才逐渐被解开。不仅如此，她的视线还从水蛇那儿挪下，看往颜色诡谲的塑像。
“它不希望我们破坏塑像，否则会招来麻烦。我问了好几遍，才听懂它的意思。所以只要我们不做这件事，它就不会对我们动粗。”
凝视着安宁之神的塑像，落月将手从剑柄松开了：“这东西是用来镇压什么的吗？”
“我不知道，它也没有给我具体的解释。只是告诉我，被自己的主人下了命令，保护这座塑像以及村子里的那个人类。”
停顿了几秒让嗓子得以休息后，眠眠才接着说：
“我猜，它的主人可能就是遗迹里的幻之种族，既然如此我们和它不是敌人，最好别做什么惹它的事儿。”
“好，我懂。”即便从职业上来讲，他和怪物是死敌，但他十分懂得审时度势，没必要徒增流血。
眠眠又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问问它，我们是否能去打搅它的主人吧。”
她点点头照做了了——但水蛇却迟疑了，没有立即发出嘶嘶声回答。这态度让人摸不透，反而加深了她俩心里的担忧。
眠眠又问了一次，这次的鸟鸣里多了许多句子。
这才得到回应——随后，水蛇从塑像上渐渐攀爬了下来，又一次没入溪流之中。
即便是不懂怪物通用语的落月，也从这个姿势里看出，这是在叫它们跟上。二人踩着下坡路，艰难跟在后面。
“它说它没有这个回答的权力，但因为我的身份高贵。”她的音调变高了，能听出得意，“所以为了避免失礼，会带我们去外面，让它的主人自己决定。”
“这家伙智慧很高啊，另外——”他笑着说，“感谢高贵的王兽公主，让我们省事了。”
“不用客气，作为寒酸饭菜的回礼而已。”
从话语里听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开玩笑，落月只能摊开手颇为无奈：“……没办法啊，我们经过的都是小城市和荒野，哪有什么豪华大餐。”
“其实已经很美味了，人类的料理能力真让我羡慕。”
“你也可以自己学着做。”
“也对——啊跑题了。它的智慧的确高，即便是一方领土中的小首领，也不一定会这种古老流传的交流方式，所以，它会被幻之种族收入麾下也很正常。”
“和我见过的普通水蛇比还真是不太一样。”一边盯着在溪流里缓缓游动的水蛇，落月一边说，“只期待它的主人，也会是好打交道的那一类了。”
眠眠轻拍打了一下旅伴宽厚的背，宽慰道：“既然连手下也知道我的身份，它的主人肯定也知道，所以从这点上，对方至少会听我们说完。”
“说起来，你们怪物之中居然有语言和沟通能力？”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家爸爸不是还会人类的话语吗，我、妈妈也会的。”
“嗯……也是。”他失落而出神，“只是感觉，人类在这片世界上依然一无所知，很是渺小，我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
“这可不一定，也许，只是你所站的地位太低。”眠眠试着在用野兽的思维来解释，“通用语是尊贵和强大的家伙，才有机会掌握的。我想，人类之中也会有类似的规则。”
“那我还是一辈子当个普通的闲散逐猎者吧。”
他打散了心中的那些杂乱想法，语气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我不想知道太多，因为那总是会招来麻烦。而且我还有要做的事，不想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