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来也不单单是为了眼前这杯茶不是？”
我咂嘴看着茶杯说：“在乱世能够喝上杯茶，谁又不愿意呢？但在乱世谁又能好好的喝上一杯茶呢？”
赵生城根本没有打算跟我多谈什么，他的嘴角开始的时候是咧着的，估计现在是累了。只有眼睛时有时无的瞟到我这里一下子。
“我是从外省来的。北平城里当年是个什么样子，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吐口茶穗子说，“但是我相信，每个城多多少少都是有相同点的。”
”哦？不妨说来听听？“
”嗯....说起来，都有一群老百姓。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老百姓。“
”还真有这么点人。“他点点头随意的应付我。
”有那么个大地主。家财万贯说不上，但是在城里呼风唤雨还真可以讲究一下。“
他点头，看着的我的眼角挑了挑。
”赵老先生，算是其中的大地主了吧？“
赵生城皱眉，吹着茶叶子说道：”绕的这么圆，最后说话还是落到了老朽的身子上啊。“
”圆不圆我不知道，但是城里的多少事情我相信跟赵老先生说的一样。都绕不开你。“
赵生城开始不耐烦了起来，两只手来回互相交替着在我面前推搡。他是个老人，但不代表就可以忽视他其他的身份。
”今天来是谈合作的。“
”合作？“
我点点头这次开口就利索了许多。
“跟赵老先生，一起做一桩生意，不知道赵老先生愿不愿意。”
赵生城看着我的眼神变了，整个人都算是精神了起来，我几乎相信，只要他愿意当即起地就可以直接奔我而来将我掐死。
“我跟你.....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算不上好看，但就是在我的面前有十足的力气，整个前厅都可以被他的笑声灌满，灌满之后就能够让我被他的笑声包裹，仿佛希望我可以因此蒙羞。
“你跟我谈生意？我，不，华部长，别怪我老朽说话直来直去。你....想怎么个谈法？”
我抿嘴，挑眉点点头起身踱步到了中间，看着赵生城，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带枪民兵。
“我的夫人给我说过，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一直愿意坚信着这句话。赵老先生在北平城里摸爬滚打几乎半辈子搭进去了。我华子生不过是攀了高枝，没有势力，没有靠山，站在这里说话甚至能被凉风呛着。”我看着他，敞开了手，风从衣服中间噼开，我的内衣兜里除了怀表，什么也没有。
“跟赵老先生谈生意，我也没有奢望，就是简简单单的谈生意罢了。动歪心思的话....开门我进来说的话，现在依然适用。”
赵生城的手慢慢的摩梭着茶杯，我站在这里并不太好，一站就不好坐下来了。做不下来什么话都得是大方的说出来，卡着嗓子了，手发抖了，声音颤了.....
只要一下，面前的老人当然不会再有刚才的耐心。
“找到赵老先生，是因为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有自己的势力。第二，我有脑子。”
”既然说开了，那你就全都说说。“他不着急了，看着我像是欣赏着一块璞玉，看看到底里面的品质好不好。
”现在警察局局长依旧没有上任，我依旧有一点的话语权，任何的出兵不论是外出押运还是现在在城内的秩序管理。日本人让的还是他们没说的。我都可以插足。“
”包括我这里？“
我笑着摊手道：”包不包括，都不在于我，在于日本人。终究说到底，我不过是日本人手下用的还算顺手的走狗。“
他没有点头，但是只要没有拒绝我就能继续说下去。
“如果可以谈的话，不论是赵老先生以后在北平城里做点其他什么事情，我们警察局可以通融之外，当然还有一点日本人看不见的小情报，我们当然可以一块共享。这些也都是为了咱们中国人的生意谈拢不是？”
赵生城的眼光终于定了下来，现在就是直勾勾的看着我，看的我整个人都发毛。
“那么第二条呢？”
我再次笑着短短回了一句话。
“现在我依旧站在你的面前，就是充分证明了第二句话。赵老先生，不止一个人觉着可以将我置之死地，但是我华某人依旧可以站在这里，可以跟你谈点所谓的生意。就无时不刻的在证明，他们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突然他拄着椅子，慢慢的起身，起身很艰难，但是不需要任何人去扶。就是缓慢的起身。再次让我不得不去仰视他的下颚。
“既然想要谈生意，就要拿出诚意来。”
我皱眉，看着赵生城，但是这一次依旧是他再次发话。
“全部人退下。”
所有人都侧身慢慢退向后门的屏风。民兵，佣人，依次的消失不见。但是我的压力依旧存在，因为现在他是站在我的面前。
“华部长，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就不跟你在这里面搅和了。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一个怎样的生意？”
我不愿意让他这样慢悠悠的靠近我，但是站在他的面前，我的双脚如同钉在了地上，根本没有办法去挪动。
“我想做一个，为中国人的生意。”
“哈哈.....为了中国人的生意？”
他的笑声这次直接撞进了我的大脑，看着我说道：“你想要做中国人的生意！？”
我也笑着迎合道：“当然。”
”中国人....中国人的钱根本不好挣啊。你可以尝试继续整整日本人的，实在不行。你的势力只要足够的大，租界的也可以啊！外国人的钱不仅好挣，而且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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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眼睛在我的面前比划着，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像是在鼓励着我。甚至是在推动着我。似是我年老的祖父在给我一个自己老来的建议。但是站在他的面前，我只能一语戳破他的谎言。
“但是赵老先生不是不做这样的生意吗？”
“嗯....”他开始低吟，在我的面前，低吟之后就是简单的一句问话，“我，不做吗？不，华部长，我只是老了，不想做大了，你看我现在。能够在这样的乱世喝着茶。不已经足够了吗？”
现在在这里的只有赵生城一个人，我就不能因此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那就来单论你吧。赵老先生，你是做什么起家，怎么壮大，又怎样的站在这里喝着茶跟我说这样的话。虽然我不敢说详细，但是警察局的资料里一般都有记载的。不管是从哪一个方面看，你根本没有一桩跟洋人谈下来的交易。明眼人多看看就可以看出来了。赵老先生，你骨子里就不待见这些洋人。”
他看着我，身子是句偻着的，压着我让我想后退。
“现在，你唯一的缓兵之计，就是将自己的实权全部交出去。你依旧可以享享清福，自己的三个儿子做三样不同的生意，都在跟洋人打着交道。赵老先生，在外人看来你是改变了，但是在我看来，这是你最后不愿意跟洋人打交道的倔强。”
“华部长的话，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吗？”他开始打趣道，“不错，这也算是有了自信。放在以前这么跟我说话的人，也只有洋人了。”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毕竟是乱世，我跟赵老先生站在这里谈话，也是因为我要做的生意不是？”
“那又为什么非要做中国人的生意不可呢？”他瞥向我的眼神不怀好意，“我可不希望听见什么理由不明的话。华部长，既然来了，站在我的地上谈生意，就要敞开了说。”
我的脖子都是汗，到底说还是不说。怎么说，怎么绕，又怎么合理的跟他讲。这些仿佛都没有了意义。看似是我在对赵生城进行着评判，但每每走向生意的场上我就不得不老老实实的给他一个真正的答桉。
这种压迫感，仿佛就像是在说，现在不知道也无妨。只要被我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依旧可以在事后做手脚。
老狐狸从不在意真正的得失，只要能够把住对方的命脉，一切都变得轻而易举。
“因为现在这里依旧是中国人的地方。”
“中国人也是分个派别以及三六九等的。”
“那么这个就是另说了。现在我只要看的是不是跟中国人做生意。”
“就这样非得跟中国人做生意吗？”
我再次点头，这一次我是直视他的眼睛说道：“而且是非做不可的。赵老先生，你身边知道这样的中国人，应该有不少吧？我只希望你能跟我一条明路。跟我说道说道，到底怎样跟中国人去做生意。”
他看着我之后再次慢慢的说出我的命脉。
“哦！我知道了，原来从一开始。华部长您来这里根本不是来谈生意的。”
“....”
“来这里，是为了让老朽求情，希望老朽能够给你指一条可以跟中国人谈生意的明路是吗？”
现在的我，无话可说。
“是这样吗？暂且老朽就这样认为吧。”他笑着看我，仿佛将我看破了一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咱们就要真正的好好谈谈了。放下你的嘴皮子，跟老朽好好的说道吧。不然，如果我再听不进去，就可不是这样跟你说话了。”
他转身，慢慢走向自己的座椅，再次缓慢的坐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了就是一阵沉重的呼吸。
“坐吧，咱们重新好好谈谈。”
我只能咽下一口唾沫，蹑手蹑脚的走向自己的桌边，茶已经凉了。再说现在喝有算是什么样子？
我只能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我想要跟中国人做生意。”
“因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我腹背受敌。”
“你希望中国人救你？”
“.....没错。我能够感觉的到，日本人不可能让我这样继续安稳下去。很快他们就会在背地里使绊子。”
他轻轻的点头说道：“毕竟这个部长的位置，多少虎狼都想着在这里分一杯羹。华部长你是忙不过来吧，还是说自己一个人就想要把警察局吃了？”
我皱眉，再次不说话。
他靠着椅背撇我说：“吃不下，又不分给别人，我有些看不懂华部长了，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贪念深重的人啊。”
“当然。我只是不愿意做没有保障的事情。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我不可能做一个全面到可以完全的把握的人。”
“哈哈哈....”他笑起来，继续说道，“那就索性不要说这些没有用的！让出去就好了！一个没有野心，没有勇心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在这片城里站稳脚跟！”
我看着赵生城，他的眼睛里都是轻蔑。
我只能再次深呼吸，抬头，换成笑脸说道：“赵老先生，是想要逼我吗？”
“这可不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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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样也不知道赵老先生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我来到了北平城，就是抱着野心与勇心，站在警察局跟日本人面前，坐在您的面前。而且，我不相信我的位置赵老先生多少没有一点想法？日本人只要想到什么，找到了你，我不会相信你有破釜沉舟的勇心。”
“.....”
我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不该说的赖皮话，孩子一样的大叫只能让自己乱了阵脚，毕竟现在赵生城的眼睛根本连光都没有在闪过。就是平静的看着我一个人在这里表演。
“你想要中国人跟你做生意，而且还要去牵制其他对你这个位置有想法的人，更是让日本人能够看到你更多的价值。华部长，我应该说你的野心才是真正的不小啊。”
我只能笑笑说："我只是，不想死的早了。现在，我是求于赵老先生您。"
赵生城也笑着看着我说：”诚实了，但是有的话你还是没有说出来。你求于我，我不是一个好人。帮你就意味着我就是你的靠山，生意根本没有做绝的，只有做死的。华部长，你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是我赵生城身边的人，是吗？“
我无法照镜子，不然就能看见自己眼中的那一脸败相！
”华部长，有太多跟你一样聪明人的了。我赵生城走过这么多年，看人谈话也算是有点皮毛了，你跟我说上一句，我就能猜着你下一句要说什么。好听点是给你面子了。不好听的.....算了，现在，再告诉我最后一件事情。“
我望着他，现在我如同被他提在手里的提线木偶，还是已经被他玩到残破不堪的那种。
”你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我知道，这是一个死局。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可以掐中我的命脉。中国人？不不，应该是日伪.....不不！
我这一次的呼吸很慢，只是吸气我就可以有个几秒钟。
”赵老先生，如今的我是什么不重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希望你可以定夺。“
”哦？“
”我只跟，中国人，做生意。“
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整个街道还是空荡荡的，我站在门外，满额头的汗液，如同残兵奔走了几百里之后才得到的一缕喘息。
回到家，我就看见了白净，我上前直接抓起她的手臂说。
”跟我走。“
”去，去哪？“
”跟我走！“
白净皱眉，开始挣脱我的手。
”你怎么了？“
”跟我去见你父亲！“
”你冷静一点！“
”必须现在跟我走！不能再等了！“
”华子生!“
我勐然回头，这才发现坐在桌边的白越以及白夫人。
二楼书房。
”白先生，我没有能力去保护你的女儿，但是你有能力。将她带走吧。“
他看着我，再次看看四周，擦着桌边的灰说说：”看来书房真的不适合你。“
我低头，抿嘴道：”白先生，现在的我跟死没有多少区别了。“
白越看着我，却没有回答我的话。
“这是直觉，每天晚上，早上，吃饭的时候。四面八方，就感觉是几十把枪在对着我。我能够感觉到，它们要全部来了，向我一个人扑过来，不是一个一个。是一群，有为了自己的，为了亲人的，为了利益、地位、权力的.....我一个人，根本抵挡不住。带走白净，不要让她成为我的附属品。
他走过来，今天的他穿的很正式，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去参加一场怎样的晚会。
“我的女儿绝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附属品。”
他的语言没有任何的威胁性，甚至如同一股清风吹在我的脸上。
“她做出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是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思考。”
“所以才要更加珍惜她不是吗？！”我大吼道，“难道让她在我身边就安全吗？！难道你们就要看着她真正死在我手上吗？！”
他低头看着我，我已经开始蜷缩，整个身子都直不起来。
“今天，是她唯一一次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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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说话，听着他给我下达最后的警钟。
“她第一次请求我，我的夫人。来到你们家里，为了一块吃一顿饭。”
“这顿饭根本没有....”
“我也这样告诉她。她只是给我说了这样一句。”
我仿佛看见，一个要强的女人站在她的父亲面前，表情坚定，不露任何的怯色。
“吃一顿饭而已，顺便帮帮他。我已经做到一个妻子应该要做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我站在父亲你的面前，不仅是为了告诉你我没有后悔嫁给他。更要告诉你，这个男人值得你去这样做。”
白越拍拍我的肩说：“先吃饭，事情得要一件件解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