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腾希望人们看着他。但是再次环顾四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看与不看已经不重要了。眼睛里面的东西已经开始转变了。
“肖组长，你觉着呢？”
肖腾在人群中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说：“这种事情本身就具有不确定性，常清你说的这两种办法都太过于冒险了。“
苗圃剩点头，走进之后继续说道：”这两个办法我开始也这样认为。没有一个人的统率决定，几乎散养着一群人，先不说完成任务他们本身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
肖腾看着渐渐走向他的常清，他眼中闪着光是再清楚不过，而且他的双耳能够清楚的分辨着他的话术。一种及其熟悉的感觉从他的心头上涌来。
”但是.....从一开始我们就想错了。或者是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在这里驻足。“苗圃剩没有看别人，就是盯着眼前的肖腾继续说道，”我们都忘记了一点，信任。“
”信任？“
苗圃剩点头说：”没错，就是信任。当然现在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能够活下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进行交流，对人对事，更对你们接到的每个任务。但是.....我们就是因此缺乏了最基本的，同伴之间的信任。“
肖腾想要笑出来，但还是认真的说道：”常清，你这样说过于理想化了，毕竟大家都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干这件事情，当然要多加防备啊。“
”当然，多加防备是必要的。但是，我说的是我们之间，此时此刻正站在茶楼里面的我们，应该更加需要彼此的信任。肖组长，只要你足够的信任他们，我的两个办法都可以顺利实施。“
”可是信任不是你说有就有的！“肖腾皱眉呵斥道，他从没想过常清还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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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再说点难听的。“苗圃剩的嗓门也提高了，看着肖腾几乎是在低吼，”如果这里真的有所谓的卧底，我们早就全军覆灭了！“
声音在茶楼里来回碰撞，到了墙边又回到屋顶，再次砸向地面之后灌进人们的耳朵里。然后反复在大脑里晃荡。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群散养着的人。他们是时刻准备赴死的战士。至少对于他们，肖组长，你给点信任吧！“
苗圃剩的话是贴着肖腾一个字一个字从自己的嘴里挤出来的，但是如此寂静的茶楼，谁又听不见呢？大家都是低着头，看不见互相的脸，耳朵里响着心跳声。
”常队长。我支持你的办法。只要实施，我无条件遵守组织意愿！“
说话的人见不到踪影，但是话彻彻底底的钻进人们耳朵里。越来越多的慢慢抬起头，都开始自己的发言。
”我也是，我没有任何怨言。“
”我也是，这也算是帮上咱们蓝衣社了啊！“
”没错，只要能够跟日本人对着干，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说话的人越来越多，肖腾的头反而感觉越来越沉重。
然而就在他即将低下自己头颅的那一刻，苗圃剩的话再次响起在自己的耳边。
”大家能够站在这里，能够碰面，不是我的功劳。这一切都是肖组长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我可能只是理性的提出办法。但是真的痛心的肖组长要看再次看着你们，一个又一个的选出最佳人选。所以，他才会有这般的激烈反应......大家理解。“
肖腾听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他知道这种感觉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激动。
他只是站在这里看着低矮的苗圃剩，打心底触发的那一股深深的、深深的.....恶心。
最终在大家的目光下肖腾再次开口道：”这两个办法我会郑重考虑之后再给大家一个答复。当然，时间紧迫，最迟明天晚上就会出来，届时大家听候指挥。“
很快，时间就向着晚上来临，整个半边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没有预兆一样。往日的夕阳都不曾出现，着初冬的太阳也压根没打算照在他们身上。
北平城里的百姓最多只能碎叨一下，看着逐渐发暗的天，两手插进袖口往着家里的赶。
”刘妈还是我来吧。“
刘妈看着这次开始推推嚷嚷的刘振，晓得他的心思。
”怎么，长大了，男人的屁股看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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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刘振急忙吼着说道，”不是一回事！又、又不是那么疼，我来，我来就行了，你出去吧！“
刘妈只好笑笑，将药瓶放到桌上，起身说：”这可一定得擦啊，明天老爷可不会因为你这点伤就不让你去上学了！“
刘振皱眉再次都囔道：”哎呀，知道了刘妈，你快走吧！“
刘振看着刘妈走出门外后，才拧着眉头再次缓缓的趴下。这屁股哪能说疼就不疼的，还好这次没有真的肿成馒头，这要是真的肿起来，少说也得一个星期才能下去。
看着桌子上的药瓶再次艰难的起身，这药还是得抹得。不管明天到底要不要上学，至少能够让自己的屁股少受点罪。
”刘少爷？！“
突然门再次被一下子推开。刘振一个手滑慢腾腾才脱到一半的裤子一下子又蹭了上去，瞬间整个屁股火辣辣的痛直往自己的心脏钻。
”哎呀！这怎么往屁股上还放两个窝窝头呢？“
刘振脸往枕头里埋，怒吼着说：”滚蛋！“
”哎呀，你看我这是带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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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皱眉，再次急忙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清秀的面孔。
现在不仅是屁股，整个脸都是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萧晓？！“
萧晓皱眉说：”看来你是真的病了，我明天就跟老师反应不会扣你分的。“
”方胖你带她来干什么？“
刘振只能腾出一只手掐着已经坐在一旁拿起桌上水果开始啃的胖子说。
”什么我带她来。”果然这阔人家，连水果都甜了不少，“萧班长说，这是要给你送作业主动提出来的。”
方胖又再次趴着他耳朵边小声说：“我这是好心给人家指路，要不来的就只有我了！”
“你还不如自己来！”
但然这句话刘振只能捂着杯子往着枕头里低吼，而在一旁听的人倒是成了一种痛苦的呜咽声。
“病的这么严重吗？”萧晓担心的问道。
方胖细细瞅了一下说：“那是，能让刘少爷病成这样八成是他爹......哦哦！”
他一小胳膊嫩肉突然被人掐住，直疼的他改口说：“八成是他爹爹没有及时发现，这不刘少爷回家，也是不可避免的嘛~”
萧晓只能再次点点头，之后从自己的书包里抽出一本书说：“老师说了，什么都可以不学，但是这个作业每天必须得做了。”
刘振再次抬头瞄了一眼，看着熟悉又扎眼的日文他就知道是什么。不屑的说道：“这种书也是人能学的？”
萧晓皱眉说：“你不学，遭殃的更多是老师！还有校长！”
”那他们就算是遭殃也不愿意我们学这个！你个当班长的这都不知道？“
萧晓只能用牙咬着嘴唇。刘振头又一下子埋进了枕头罩子里。
方胖这口水果是没吃进肚子里，只能再次张开嘴说：”哎呀，都是同学。刘少爷，这萧晓同学也是好心，这不专门来给你送一趟作业嘛！萧晓同学，你也知道咱刘少爷的脾气......“
最后，蒙在黑暗中的刘振只能听见一声跺脚的闷响，再后来就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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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再次看着一点点光明的时候，萧晓已经消失在他的房间。
”你愣着干嘛？“
”啊？“
方胖手里的水果已经被刘振拿走，他皱眉愤愤的说：”快去带她回家去！晚上宵禁就要来了。不危险啊！“
方胖急忙点点头朝着门外追去。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趴在床上的刘振只能自顾自的叹出一口气了，看着桌子上没动的药瓶，再也提不起劲来。
”怎么？不好好抹药，明天又想不去学校？“
这种声音直接将刘振整个人吓的扶起身子，又因为屁股的原因迟迟起不来。
这次睁眼，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能够看见的油光也应该是他老子给他点上的。
”今天为什么逃学？“
等到一天这样过去，他心中的怒火已经降下去大半，尤其是得知了赵家的心意，现在再想起自己已经十八的大小伙子。心就不由得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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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刘云轻轻的点头，他知道自己儿子秉性不坏，至少没因为自己家有那么点资产就开始学着街上不正经的开始耍滑。
”打也已经打了，现在说，我要觉着合理，就该赏你。“
这就是刘云自己的一套办法。自己的妻子再刘振八岁的时候就死了。这让他一个当父亲的忙着家事不说，为了自己小子的家教更是整宿整宿的没法睡着。
最后没辙，就只能沿用自己老子的办法，这家教看来是得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了。
刘振再一次深呼吸后，趴在枕头上说：”前几天，日本人不是进我们学校了吗？“
这个刘云当然清楚，他更加清楚的是正是因为自己小子在学校里鼓动学生，才让日本人听出了风声。为这件事他真不知道该狠狠打他一顿还应该夸他算是个男人。好在事情并没有闹大，之后日本人又安然的离开。
”知道，不是已经走了吗？“
刘振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是走了，但是因为一个中国人，不，我也不知道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刘云皱眉听着自己儿子没头没尾的话，感觉此事有更大的蹊跷。
”说清楚。“
”啊....“刘振思考了一会再说道，”那天日本人将我们女同学全部围住了，我们不满，就在走廊里叫着让他们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高的男人用中国话跟我搭话，说，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
”似是而非的话？“
刘振低头，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羞愧起来。慢吞吞的说：”他就是挖苦我，自己挑起的事情自己不担着，现在女同学有难，又只能站在走廊里叫着.....“
刘云皱眉，这样的人瞬间有股危险的意识窜进他的大脑。
“之后呢？”
刘振继续回忆着说道：“我听了他的话后脑袋一热就往着走廊外面冲。”
听到这话的刘云整个人的神经都崩了起来，但是很快刘振又说道：“就快到门口的时候被老师给拽回来了。等到我再次站起来站在走廊窗口上往下望着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刘云看着自己的儿子，刘振现在的模样真的在重现当时自己的表情毕竟这种事情不管是多久听来都是让人振奋。
“他正在大嘴巴抽那个打头的日本军官！一直抽，从日本人军队的开口，一下子抽到了队尾!”
果然，刘云听完整个话后眼睛也是瞪的老大，慢慢张口说：“这..这种事情.....”
“真的爸！”刘振急忙发誓道，“我们学校全都看见了，只是没人认识他，之后他也是跟着日本军队走了。我们就没再提起他。”
刘云深深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事情自己还是第一回听说，一个会说中国话的人能够大嘴巴抽日本人！而且是当着中国人的面！
但是随即想来，这样子做，如果真的是一个中国豪杰那自己肯定是认识的。最后只能心沉了一下，想想因该是一个日本人了。日本人里能够出现这样一个整顿风纪的人，以后战场上又多一个强大的敌人。
“那....这件事情，跟你今天逃学有什么关系？”
刘云拉回自己的思想，看着趴在床上的儿子，面色威严不改。
刘振再次低下自己的头羞愧的说：“我每天一走到那个走廊上就想起那天那个男人说的话，他说的没错，这一切明明都是我怂恿的，现在又不敢去承担责任的人还是我。我，我这不是给您丢脸了！”
刘振已经开始呜咽起来，勐地扎向自己的枕头里眼眶里的泪水往枕罩上打。
刘云点点头，彻底听完了自己儿子的话，整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至少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人来说他已经再无形中教导自己儿子成长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刘云少有的摸着自己儿子的头说，“咱们不能当一个光会说着大话的男人。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只能做，不能说！”
刘振再次抬起头顾不上去擦泪水就在那点头说：“父亲，我也都十八了。放在其他孩子身上十八岁都已经开始给自家干点活记了，再有的甚至开始参兵打仗了！我，我不是觉着上学没用，只是我想更快的为咱们家，咱们国家，干点事！”
刘云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这不像是一时兴起，看来在他心中，这短短几天已经酝酿出来了。
“那你说，你想做点什么？”
刘振抿嘴，又看看自己桌上的油灯说：“我想出城参军。跟着他们打日本人！”
他这次是实在的吃了一惊。他至少觉着自己的小子应该最多是在家里开始分担点活干，没能想着他已经想着要去参军。
“父亲，其实参军走的男人在北平城我多多少少都知道也见过。他们比我大不了多少。有的瞒着父母写封信就走了的，有的已经没了父母只能走了的。但是....现在就只有咱两，我不能真就成了不孝子，不声不响的走了！”
刘云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短短一个晚上，油灯都还没有燃尽，自己儿子的话就让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开始沸腾起来。不知不觉的热泪就往自己的眼眶外面涌着。
“好小子，养了你十八年，可真是没白养活！”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的夸自己的儿子。刘振的脸上都因此带着荣光。
至此，整个刘家正晚上灯火通明。
朱景龙看着天空中的夜色。很难在自家的屋檐下找到几颗星星。
“朱队长，已经办妥了。”
终于，从侧门里小心翼翼的走出一个小战士说道：“总计五十六名战士，这三天一个不差全部给送出城了！”
终于，他都能听见自己心脏彻彻底底砸瓷实的声音。
“好啊！剩下的人呢？”
小战士继续说道：“按照您的指示也已经分散在北平城的各个点了，现在留守这里的人也都是寻常的百姓人家。明天，隔壁院子就有人搬进来了。”
朱景龙深深的点点头后说：“那这道门你可要封好。不，彻底消失才好。”
小战士笑着说：“朱队长这您就放心吧！本来....这就是一厕所，我只要把门给换个地方，自要有人来修堵的。”
朱景龙也随着微笑起来。夜色中，风吹来感觉这一点冰凉。
“那我就走了，朱队长保重！”
“保重。”
再次目送他潜入夜色，直到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突然他扭头看着另一扇门发呆，看着那不起眼的小木门，就算是两扇全开也仅仅能够容得下一个人进出。
每次他进来都得低着头往里面拱。
华子生啊......
朱景龙知道，电报一旦发出，那么他这个人真的就在一种意义上死去了。他迟迟不肯发也仅仅是因为曾经华子生让他帮忙查他那座小城里的关系。
他知道，当这封电报彻底的打出去之后，多少人会因此心碎，又有多少人怀揣的期待被打碎。
“拿着别人革命梦想当枪使的人，不配当一个革命领导者！”
他又想起自己曾经所说的那些话，明明就是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反而现在他又在哪里呢？
华子生的死，主要是他这颗心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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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轻人，太聪明了......
朱景龙再次抬头，看着找不到星星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