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上课。”
我站在上面的时候，这间房子才能真正称得上是教师。想起第一次上课时候的那间用草顶临时搭建的空地，说不上是怎样的感受，但是幸好自己的眼前的战士们都还算是亲切以及眼熟。
“张...张老师？”
“嗯...有什么事吗？”
“我啊....”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绷带围着整个头部遮盖到眼睛，我无法一时分辨。
“我，薛福。”
“薛福....啊！”我的惊讶在他一只左眼中映衬着我，“你...活着啊....”
薛福点头兴奋的说：“嗯！医生都说我命大，身体也是好的快。”
但是我知道，看着他与别人不一样的座椅，根本没有能够站起来的希望。
再次放眼望去才发现，看似熟悉的人们，脸上，手上甚至是身上都多多少少有着并未痊愈的伤口。简单来说，我面前做的没有一个完整的...
"既然大家有这样有着精神，我至少心里好过一点。"
我只能强撑着自己嗓子说着还算是正常的声音....
没错，坐在我面前的这些战士们，都算是好的。他们有着还能说话的嘴与同样能够正常思考的大脑。而且他们眼中依然亮着跟我第一次看见他们的那一股火焰。
胡风与常子陵默契的做到后面的空座上。他们一样好奇着我该怎样给一群没有任何文化的战士们上课。
报纸...反而就显得不这么重要了。
“大家还知道我教的那些字吗？”
“当然！”
战士们慢慢变得兴奋起来说：“张老师，我们每天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在地上画。上厕所都没事找个树枝在那划着。”
一阵笑声应是而其。
“还有，就咱们打仗的时候，敌人扫射的弹孔在地上就能形成一个‘国’字。”
“哪是！我明明看着的时候就像个‘田’字”
“不不，你们都是前面的，我之后看见了竟然是个‘难’字这字可难多了！”
我好像只能笑着应答，但是如今我却无法笑起来。
“好了，至少可以证明我教的那些东西，大家至少还是记得的。”
赶快，我们就跳过了这样话题。可是今天是上课，只能宣讲报纸的我，站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准备又该怎样的给他们上课？胡风跟常子陵反倒是给我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那个...既然张老师都好好的站在这里了，您夫人一定没有事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的担忧使我逃避，但是我发现剩下的不少战士们的眼中一样都是这样的担心。
“当然...我们都好好到这了。”
他们竟然比自己的生死还要看重一般的叹气....！
“张老师，您跟夫人最后给我们上的课我们都记忆犹新呢。”
“没错，我们现在不仅是有一腔热血，还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的意义，就好像是，生下来就应该有的责任一样！”
可是，事实如此，这些也都是佑国教我的。
每一个名字不止是意义，更加具有价值。它本身的价值它作为一个名字附在这个人身上的价值....战士们不会在因为他们的名字多高贵而沾沾自喜，但是因为它本身具有的意义而变得更加坚强与具有力量。
这种非凡的作用，只有身为老师的人能够给他们赠予....
可是我应不应该享有呢？我到底应不应该值得被赠予呢？如果我能够真正作为一个老师，人，那么他们的身体都不必这样的残缺！
“老师，我们想学更多的字....”
薛福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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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了，在这里的人不止是现在，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上战场了。但是我希望能够像你一样，给更多的战士也去讲讲他们的名字与自己存在的意义！”坐在我面前应该就用了相当大的精力，但是眼底的疲倦没有办法挡住他身上的那种我无法说出的精神，“或是说。这也是我们现在能够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了。”
我站直身子，整个身子的汗毛都根根立起。
“那么以后，就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后方的胡风与常子陵相视一笑。
其实，对于字来说他们也仅仅只是能够认出，写与做句子的能力都还没有掌握。毕竟苗圃剩与乔队一行人几乎整整几个月轮番对我进行单人教导之后，我才能够边翻着字典边读懂书中的内容。更何况是给他们上课。我现在这个半吊子的心反而悬了起来。
“好了，今天就上到这里。对了顺便让咱们的其他老师把报纸读一下，看看你们能够听懂吗？”
胡风已经站起手里的报纸打开后停顿了一下开始朗读。
“陕北会师，安定发展两手抓..."
常子陵悄悄将我带出教室外。看着我兴奋的说：“没想到你可以这样的讲课！”
我笑着看他，可能不是我这样，是我只能这样讲课了。
"我们也都清楚，如果在这里大谈什么马列主义，最新方针根本无法让这些战士们听进去。但是没想到原来张曲你已经可以这样熟练的掌握上课之道了！"
“我跟胡风刚刚在后面提议，准备让你担任目前的教委组长一职。专门给咱们培训讲战士们能听懂课的老师。”
听他这样说我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姑且应该算是一种夸奖吧？
“张曲！”
不远处传来声音，原来是佑国跟林文文走来。
“怎么你们课上完了？”
“嗯，给那些战士们讲课，没想到佑国这样的熟练。”
“可不是！我这边张曲也是，本来是做最新一期的报纸宣讲，竟然上了一堂成功的课！”
佑国看着我问道：“给谁上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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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
她想了一下说：“好像是这个营区的新战士们。”
我俯**小声又神秘的说：“我在给以前的学生上。”
“真的？！“
她显然惊讶了一下，随后又考虑道：”那我进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不...还是算了吧，毕竟就是见了一面还不知道都认不认识，这样进去倒是...“
”他们倒是都惦记着你呢。“
”我？“佑国显然不确定再次问道，”你确定是我？“
我点头说：”一会就散了真的不去？“
看着她蠢蠢欲动的身子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在这里的每个战士都是一样的高昂斗志与热情，但是熟悉的脸庞与队伍能给自己带来一种说不上的轻松...甚至是解脱。
”文文，我进去一下。“
”去嘛。”
看着她一路小跑着进入教室，林文文又转身看我说：“张曲同志，我刚刚听了常子陵说的话，认为这是完全可行的。你们夫妻两真的很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们看可以的话我想着马上给上面反应。”
我很困惑的一件事情是他们对我跟佑国是这样的小心翼翼。
“我们都是为了革命服务的，没有什么可不可行，一切都听从组织命令。”
“那真是太好了！”常子陵的大嗓门果然又吓了众人一跳。
“有什么好消息？”丘豪跑过来问道。
常子陵兴奋的说：“当然！我们现在可是实力大增！”
丘豪还是困惑，不过先是林文文发问道：“你没有跟着他们去宣讲报纸？”
“啊...”丘豪从身后抽出一封信说，“有人叫我去咱们的办公室那个东西，所以我去解决了一些事情。”
丘豪转身看向我，之后又郑重的将信递给我说：“我们已经尽力去找了。应该是他没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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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孔扩散，眼睛睁大。急忙接过信封打开后是一份名单。
【阵亡名单】
是按级分的，所以很容易滑向那一行，看见，红四方面军，排长，熊国民，阵亡。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我就是这样的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
林文文跟常子陵都好奇的凑过来。看着我一脸放松他们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我还是想问：“所以，为什么给我这个名单？”
丘豪解释道：“我们找到这个队伍的时候已经冲散了不少人，所以很难一下子将人全部记好。不过幸运的是我认识的一位战士正好是在做这方面工作的。我们顺便就将名单给拿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你想要着的人。”
原来映入眼帘的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四个字，其实还有着其他的行列写着不同的情况。
【重伤员】【健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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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才在其中的行列中找到了熊国立的身影。
“我能现在去找他吗？”
丘豪却阻拦道：“那个...还是再等等吧，现在他好像因为自己的兄弟跟战友的死，不愿意见其他人。”
我知道这种感受，如果短短几个月不够酝酿的话，他这应该是长达几年的情感无法真正得到宣泄吧....
我竟然惊讶着自己的想法，可能现在他也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样想着，如果死去的是我的话会不会救下更多的人？如果没有指挥着他们冲锋的话，会不会能够更好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作为一个算得上是走过几万里路程的一名老战士，他的心里承受能力又是多少？
“不，正是因为是现在，才要去找他。佑国。”
佑国正好走出来，现在挂在她脸上的笑容才是那样的真与轻松。
“走吧，见见我的老朋友。”
“谁？”
“熊国立。”
“啊！我记着，有什么事给你转达的时候就是他来找我的。长着胡子的老大叔。”
她又活了起来一样，连脸上的菜色消减了不少。
“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啊....”丘豪也看着刚出来的胡风。
胡风走上前，将手中的报纸递给林文文说：“既然想要去，那你就得跟我做个约定。”
“行，你说。”
“明天课还是你来讲，而且，要给我们每个人做一个教桉。”
“当然！”我已经拉着佑国跑了起来，“我今晚上就可以做！”
跑了没两步，又能听到一声。
“哎！地址还没给你们说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以前见过的人竟然有这样神奇的魔力。能够使人一下子短暂忘却自己心中那一份罪恶感，因为他们的笑脸真的像极了救赎与原谅的解药。不仅是让我陶醉，佑国也是乐在其中。
“冬，冬冬！”
敲门声格外有力。
“谁？”
房间的里传来的声音是那样的冗长，仅仅一个音，竟然拉了这样的萎靡。
“是我，张曲。”
之后就能听见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与椅子被突然拉开的声音。门打开的时候都是往里面送了一股子强劲的风。
“好久不见。熊队长。”
“.....”他也是像我那时候一样，一次巨大的深呼吸，像是喝下去一杯又烈又遭的酒。
“好久不见...”
声音如同压制的野兽，嗓子里的沙哑让人心都季动。
“啊...佑国也来了。”
现在的熊国立一定不能像是刚刚说的那样一个常常将笑容挂在脸上，时常用一个拥抱来给人的老大叔。如今的他就像是没有灵魂剩下躯壳的街边乞丐。
“还是进来坐坐吧？”
“嗯。当然。”
进入房间，我们没有看出有多么大的改变，但是他的身子已经垮了下来，人在真正悲伤到极点的时候是不会用外物来发泄的，更多的就是用着自己的身体来进行无休止的自我折磨。
“现在，你们一定还在教着课吧？”
“当然。”
他默默点点头，之后又开口道：“教课好，一定要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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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今天还跟咱们队伍以前的战士见面了。”
“嗯...谁？”
“薛福他们。”
”薛福...啊。王老汉他们班上的...“
说了一半，调子已经拉的足够的长了，但是又慢慢没了声响，就像是死人之前再也坚持不住的最后一句话一样。
我只能换个语气说：“熊队长。现在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就是随时听上面给我新的任务。当然，先要对我进行一番调查。”
我皱眉问道：“调查？”
熊国立点头道：“没错，这次南下行动，是不被党中央承认的。”
佑国忍不住的说道：“可是，这也不是你引发的，不，甚至你都没有参与啊。”
熊国立再次叹气道：“不是的。都用问题，多多少少都是有问题的。我现在是自愿接受调查。如果可以今早知道事情原委的话，这样也是可以的。”
他已经开始说着胡话了。在这一段短暂有对于我们来说漫长的时间里，在人的精神上是反复的折磨与审问。
我再次靠近他，看着坐在椅子上颓废的他，我已经想起了自己见道王庆丰时候的样子了。
“熊队长，这件事情的始末，都不会与你有关，甚至来说，根本对于任何一个战士而言，都是没有错的。”
熊国立没有看我，看着自己的手说：“可就是出现的问题不是吗？问题又那就证明出错了。”
我打断他说：“熊队长，还是出去看看跟你朝夕相处的战士们吧。”
“我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情....”
”你不必需要这样的心情。“
战友的失去，兄弟的死亡，现在又是组织给与的否定，很难想象如果我今天没有跟佑国来到这里，熊国立又要怎样去解决这些问题....
”其实..不止是你，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跟佑国也是这样的。“我握着佑国的手，发现她的右手已经变得热乎。
”我们都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觉着自己死了以后就算是对于咱们的战士一种赎罪，也是一种解脱。但是，恰恰相反。“
他终于肯抬头看我，我直视他说：”战士们比担心自己的生死还要担心我，更加会担心你。难道不是吗？在他们看来我们不能死在他们前面，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我们活着就算是再替着那些活着的和没有活着的人继续有着信心去活下去。“
”所以我们要期待的不是死。应该是要怎样更加好好的活下去啊。“
夜幕下，这里的路其实很黑，比起以前再城里的时候，宽阔的石头路上撒上的月光银辉，这里几乎只能靠近才能看出脚下的泥土与台阶。
”我发现，你变得跟你的那个乔队长一样了。“
我不明所以，小心的牵着佑国边下着台阶边说：”哪样？“
”一样能说了。“她是笑着的还小声的说，”我以前以为没文化的话，话少是应该的，没想到你竟然话还这么多。“
”怎么，你歧视我？“
她突然再站稳后悄悄从后背抱紧我说：”没有，因为你们说的都不是废话，都是最容易打动人心的...话。“
"打动人心..."我笑着说。”你动心了？“
”当然...你说的跟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吧？“
我没有再回答，握住她的手再次并排走着。
”我也一直觉着乔队这种能说到人心里的话很难做到，这也是我崇拜他的理由之一。“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我发现其实革命，在这里的人心，都很简单。这是最干净的力量。我一直认为到了这里才算是回到了自己本该待的地方。“
佑国笑着看我：”看来你也喜欢上他们了。“
”不，现在是我们。“
我看着天上看能不能找到月亮，但是只能听见”噼啪“的柴火声与”飒飒“的风声。反而这样路走起来是这样的踏实与安稳。
就像...
就像是与一个老汉在喝一杯又烈又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