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生，你现在应该多少知道关于这里的规矩了。”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脸前，明明刚刚我才确认这边是没有任何的人的，难道从车底下钻出来的？
“认真点。”
面前这个人真的不适合一脸严肃。本就不大的脸盘子现在因为一本正经，规整的摆在硕大的脸盘子上，两只小眼睛放着精光。我这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朱景龙还有这么滑稽的一张脸。
“行了行了，我这本来都打算睡觉了，你这突然跑来做什么？”
朱景龙无无奈的看着我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说：“好啊，还没上任几天，都变成了老油条了。”
我耸肩说：“这不是朱队长您告诉我的嘛，能享受的地方就趁现在享受享受。”
“我也没叫你这么享受啊。”朱景龙看着我一个人睡在后车座上，“怎么，把这当你家了？”
我摇摇头笑着说：“那倒没有，就是把这当棺材了。”
他感慨道：“像你这么不怕死的年轻人还真是一个都没见过。”
我起身，看着站在外面的他说：“行了行了，现在不就是在你面前嘛，是有什么急事？”
看着我已经起身，朱景龙才打开车门做进车里。夏天还是热的很，他一进来就带着一股子热浪，让我不得不靠着另一边的车门，谁知道他还要往我身上靠靠。
“朱队长~！”我急忙打断他的下步动作说，”咱要说好好说，大热天的不要给谁都整上一身汗你说是吧？“
他笑着点点头看着我的眼睛说：”就接着刚刚的说，你现在都已经知道了这里的规矩，我想着你应该也知道这里能够钻空子的。“
“哦？”
如果上学讲课是老师教你的，那么逃学只能自学。现在朱景龙是要给我传授所谓的‘逃学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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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有这种打算啊。”
先是命令拒绝，之后朱景龙一定会继续追问。
果然，他再次急忙开口解释：“哎呀，又不是让你学会了钻空子，而且这种也算不上所谓的什么打空子，基本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我怀疑的看着他，之后在慢慢开口道：“那你先说说吧。”
“这行。”他笑着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咱们这种司机是有专门的排班表的，就是哪个司机对哪个部长，这都是有规矩的，但是这里就有一点没有说清楚。”
“什么？”
“当然是部长啊。你想想，这里只能看出司机对部长的，可能部长压根不知道咱们谁是谁了，只要穿上一样子的衣服谁能看出来？”
当然不是！我笑着戳破他的异想天开。
“朱队长，你这就把玩笑开大了。哪能部长不知道自己的司机是谁啊，这样的话，把命交给了谁都不知道了不是？就连我都是专门见了郑部长的。”
朱景龙点点头。果然他知道我就要说这样的话。
“但不是所有的部长都是这样的。首先，你知道，咱们现在的行政大楼很难找到这样的替死鬼，第二，现在经常有什么事情都是需要汽车的。关于郑韬，那可能是因为他的职业习惯了，但是绝不是所有的部长都是这样的认真。他们现在更加关心的是头应该朝向谁。”
我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嘴角轻轻挂起笑容。
朱景龙赶忙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知道了的部长就有不下二十多个，咱们这点司机可是够？“
“朱队长想让我代替你？”
朱景龙当即勐拍手说：“我说子生，你这脑子不是一般的好啊！”
“朱队长能告诉原因吗？”
朱景龙干笑着搓搓手说：“这种事情子生，你就当帮我一个忙了，当天的钱我能给你三倍。”
我先是点点头，之后再看着他的眼睛，在他以为我已经同意的那一刻开口道："我这么说，当然是拒绝朱队长的。"
“这....为，为什么？”
我认真的给他说道：“朱队长，你也不要嫌弃我说话难听，现在咱们既然是站在这里的就是给政府的办事，就是刚刚你所谓的替死鬼。我当司机，替那些老爷官人们死已经算是很高的觉悟了，现在你要给我说替你死一回....朱队长你觉着合适吗？而且我都不知道前因后果，这更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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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景龙笑着想要继续挽留着说：“子生，你这么说就是过了，你看我都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不还是没事，现在就是代替我一次.....”
“开这么多年，一定是因为朱队长一直开的是自己的车吧？不是我疑心重，你就当是我这种小老百姓的求生本能，朱队长，这种差事还是可以找别人的，不一定就要我才能完成。”
我就说今天怎么突然的注意起了他的脸，他的身材。
原来他笑起来的那一刻像极了周文。这个必将报仇的男人。
“这样啊....”他先是一笑，之后看着我大气的说道，“行吧，你不要记在心上啊，我就是这么一提，咱们谁都不要因为这破坏了关系。”
我连忙摆手道：“嗨，这话应该我说才是，朱队长没有介意我才是真正的感谢，现在湖口都难啊。”
“还真是！行了，你快快睡吧，不打扰你了。”
“行，朱队长慢走啊。”
看着他迅速的下车，头都没有回的走向外面，我笑着看着他的身影，这种架势，怕是转角就要汇报情况吧？朱景龙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问了肖腾得到的答复竟然是查无此人。
那么就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无关紧要，要么就是危险至极。*
下午，郑韬要用车，去公馆。
毕竟他专门出行的机会很少，当然要养精蓄锐了。而且就我所知道的，郑韬去公馆这一路是要专门说了不要人陪同的。
可这就奇怪了，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带我一个外人？
“郑部长。”
他进车之后坐在正中间，点点头说：“先去小洋街。”
我没有迟疑，点点头之后就发动了车子。
“快六月末了啊...”
他的声音着实不大，但是我就是能够听见他的嗡鸣。让我不得不回话。
“还真是，最热这几天就快要过去了。”
他在后视镜里看我，我却装作没有注意到继续看着前方。但是我脖子后的汗已经开始积蓄了，又使我不得不挺直腰板。
“到了部长。”
他点点头下车。
小洋街，其实就是所谓的洋人街道。从哪里看这都是跟城里的那种洋街别无二致，更多的特点就是更加的宽大与长远，现在开车停在的这里压根不可能看到末端。
“继续往前开，我会说的。”
我点点头，看着路两边，看着街道中间的人来人往。虽然已经让道，但还是开的不算快，跟人行走路差不多一个速度。因为热，额间都是汗。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样人多的街道了。最早那次还是在‘福临门’的街前，那次没有躲过的子弹，现在让我的胸部隐隐作痛。
“停下。”
终于踩下刹车，现在停在的地方是一处买着皮鞋的地方。我看着店铺子的门口，突然瞪大眼睛。
“哟！老爷里面请！”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正是吴丘！
为什么？现在的他为什么站在我的面前？！不可能郑韬已经猜到了吧？现在就是打算给我审判？！难道一切的伪装都已经露馅了？！
肖腾叛变了或者是谁告密了？！
我的左脚已经开始向着油门使力，整个车子慢慢发出低吼。也抬头，吴丘看着郑韬的眼睛突然看向我，他也呆滞了。脸上的笑容都忘记消退。
“发生呆啊！”
一个瘦高的老人突然在身后给吴丘来了一个巴掌说：“还不快进去修鞋？!”
"甫老怎么想着收徒弟了？"
老人无奈的说道：”老了呗？！现在干一回就得休息一下，正好来了一个小伙子，现在干活也轻松不少，就是脑子不好使，修个鞋都不行.....“
郑韬少有的笑了笑说：”是甫老太着急了，我看着那孩子还年轻，现在就让他上阵肯定气人。“
他顺便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我说：”就停在这里，我马上出来。“
我赶忙松下油门，整个车子才不再那样的颤抖，叫甫老的老人看着我说：“我记着以前可不是这个小伙子啊。”
“我也是换了一个。”
我笑着点点头，老人看了一眼之后轻哼道：“还行，至少比你上回那个啥也不动跟个死人强多了。哦，我都忘了，是不是要取鞋?”
郑韬点点头。老人向着身后喊道：“吴丘！把我刚刚做的鞋子拿过来！急着封个好看的箱子！”
停了一会吴丘才慢腾腾的出来，头也不抬的把手了箱子塞给老人。
“嘿，刚刚还给我在这吹嘘要做鞋子，怎么，现在修个鞋就开始憋屈了？！”
吴丘没有回话，把鞋子给过之后就转身向着屋内走。
郑韬点点头说：“看来是有傲气，甫老还得多踩踩。”
“嘿，他还有脾气，看我一会不让他吃饭！”
老人再跟郑韬两人说了一会话，郑韬才坐上车，鞋箱子就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郑部长经常在这里买鞋吗？”
郑韬又是不回话的看着我，然而现在的我并不在乎。
“看着那家店的店主，一定做了很多年吧？”
他这才吗，慢慢的开口道：“都是老几年的了。以前跟着洋人学过，现在打算自己做。”
我点点头笑着说：“看着还挺挣钱的。”
他轻笑着说：“再挣钱能挣多少？何况现在还收了个徒弟，你们认识？”
我皱眉回道：“不认识啊，怎么了？”
他看着窗外，再次恢复自己的慵懒说道：”就是感觉你们两个人互相看着都有点像罢了。“
我没有在说话，专心的开车，现在的精神气才慢慢的恢复。
“行了，你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公馆的大门前直直竖立起硕大的洋柱子，正门也是相当的阔气，这些多多少少就像是放大版的白家房子。也是现在虽然不知道白家怎么样了，毕竟洋人已经很少再到城里有什么的交涉，不过见过之后也算是长了市面，现在就算是看着这种硕大的公馆不会把头探出车窗外面。
看着郑韬一个人提着箱子走进公馆我现在开始总结起来。
如果是一个人的行动，那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也就是私事。如果是有所谓的左右人在身后跟着，那一定是有着政府的工作在身上，其实有没有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判断，因为我已经可以感觉得到。
就算是一个人单独行动还是有人在不远处看着。
我想着就是潜伏在大楼里的相互试探吧？
不远处看着走来一群人，应该是老爷小姐们。穿的都是西洋正牌的西服跟小洋裙。虽然其中有个贵妇还穿着正统的旗袍，但是看着她那身材质跟上面绣的金花，这怕是也要上点价钱的。
算了还是休息一会吧，肯定不能在车上抽烟。我笑着看着已经捏在手里的烟盒，对于这种东西能不装还是不要装了，为了让自己看着更加缺钱的样子，吸烟一定是必不可少的象征，可是这种东西一旦上瘾根本不能戒掉。
“栾....生？”
我再次绷紧神经，看着这位可能根本不认识的一群老爷小姐们！现在的我可能会再次陷入神经衰弱中。
那张脸，就摆在我的面前，心中突然升起的竟然是一股子亲切感。在这里，无论是口音还是吃食，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包括我这颗一再包裹住的内心，这必然都是一种漫长的折磨，然而现在突然就来到了我的面前的人认识曾经的我！仿佛时间可以一下子回到那个时代，让我整个人都变得柔软。
但也就是仅仅一下，如同水鸟进水的那一刻，看似漫长与惊险，但是整个时间不可能太长。
“怎么了？”
她身边的中年男人小声问道。
她先是轻轻的摇摇头之后再笑着说：“这地方还真是大，我都差点转晕了。”
贵妇也点点抱怨道：“你说咱们那地方虽然小点，但是至少熟悉呀。你看看这，都是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男人笑着嘲讽的说：“行了行了，现在就应该属你高兴，打麻将搓牌现在一定不缺人了吧？”
“笑话了。”贵妇的曲线身姿往男人身上趴，在耳边又说了什么两人更加粘在了一起。当然这些景象看到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又走出了好远一段距离。
直到那个女孩再次转身看向我，我才能真正确定，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白家。
“怎么了？”
直到郑韬上车，我都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这种沉思是我经常会出现的一种状态，之所以会有，是因为我脑子并不好，有些事情不早早的想，到了眼前只有等死的份。
“哦，没有，部长是直接回去吗？”
郑韬看着我的样子轻轻的点点头。‘
我轻轻踩下油门，直视前方，没有再用着余光注意任何地方。
“华子生，你现在能不能确定自己的方向？”
郑韬突然对我说道。
“啊....这种东西，一直跟着部长不可以吗？”
“哈哈...”他的笑声真的不会让人觉着悦耳，反而像是夜间准备活动的肉食动物的低吼，“你敢信我吗？”
我将车打了一个很大的转弯说：“部长这种话对我还是不中听啊。我现在敢给部长干活，肯定就是把命给你了。”
“可你不是说，自己不愿意为了我死吗？”
“部长....你们都是聪明人。绕个弯子不让我知道，我不就依然可以死的透透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就像是咬住了猎物的脖颈，鲜血留了一嘴，才开始示威的大吼开来。
他坐起身来说：“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能够像现在这样。”
我耸肩说：“部长，我都资料全部可是交给上面了。你应该知道的。”、
“可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对吗？”
我只有轻笑，没有发声。
提早几天，我就被肖腾痛骂。
“胡闹！你这样只会让你陷入危险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你有几条命可以试？！不要说你了，你知道你要是因为这种东西，牵扯出我们的一系列的人，难道不会出事？！子生，我认同你的才能，但是绝对不会让你放意胡闹！”
我点点头起身道：“那这样吧，我请求退出组织。”
“你说什么？”肖腾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我们已经晚了不是吗？你们发现的太晚。我们适应的太慢....这种问题太多了，难道就想着让事情发生，让所有东西摆在你们面前才肯认错？！”
我转过身指着身后的日历说：“已经六月末了，是个人都能发现现在有问题！你告诉我好好开车?删除我的资料，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不就是这样吗？”
肖腾盯着日历，整个眼角又慢慢的放松下来。我进一步说。
”这不是贸然行事。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贯彻的方法，它虽然危险，但是一旦取得了信任，你知道，这种东西才是我们的保命符。派我来这里，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情况，清楚吗？”
一直的沉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最终的妥协，肖腾只能留下一句。
“我先给上面发电报，一切都听上面安排。”
。。
我笑着将车挺稳，扭过身子看着郑韬说：“但是这些东西，部长你一查不照样还是能知道的？”
现在如果来形容我跟死亡的距离。
可能就是，它呼出的气息，我能全部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