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开始过滤了，开始筛选了。在一段时间里，有着应该存在的人，在一一段时间里，有着不该存在的人。这些还不够，还有一些应该死去的，还有一些应该活下去的。我相信着这一定有着所谓的天意，天意取决于人，人又死于天意。
我就在这段又臭又长的历史里，开始被筛去，被过滤。希望有人会这样忘记一个叫做华子生的人，不论是这个人给他们谁带来了痛苦与磨难。都希望他们可以忘记，毕竟这个人，已经准备死去了。
现在，是秋末，所谓的秋末就是根本留不住人的天气，天气之外人们开始再发愁着怎么去准备抵御冬天，天气之内，人们又要去发愁怎么去度过这段短暂又不稍纵即逝的时光。
我，华子生，站在这块不大的寸地，最后再次回忆起一些事情。
我想，我应该还是有那么点作用的，如果有笔或是纸，只要其中的一样我都可以把东西写下来的。给纸了就能沾着血，给笔了就能捡起稻草了。
现在站在这里就剩下我，以及我的开始慢慢因为凉气冻僵的四肢，发烫的大脑。站在这里开始想着一点点的东西。
“吃饭了。”
“吃饭了！”
这是中国人的声音，在声音里充斥着危险以及威武。
“太，太君。”
这是中国人的声音，在声音里充斥着不再是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还是不吃啊。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了。”
又说了一点什么我听不见的，牢门就这样打开了。
土左贤二，再次站在我的面前，尽量抬高他的头能够让自己的眼睛从高处这样俯视着我。
“这是你最后的几顿晚餐了。华子生。”
我点点头看着他说道：“我其实不过是不想一个人吃罢了。土左贤二先生可以陪着我吗？”
他看了我好一会，看的越久反而让我感觉越是没有压力。
所以，我在冰冷的空气中轻轻的笑出了声。
“也是，我怎么会跟日本人在一起吃饭呢？请回吧。”
土左贤二向准备过来关门的狱卒挥手之后又用日语说道：“给我准备一副碗快。”
桌子，地席，食物。很快就能摆上桌子。
我坐在他的对面，轻轻的抬手示意。
我笑着说道：“没有太多礼节，吃就好了。”
这是三天之后我第一次吃到食物。美味至极。
“我还以为，你会拿绝食来示意自己最后的反抗。”
我笑着继续夹菜道：“反抗？反抗谁？又要反抗什么？到现在，土左贤二先生能够告诉我你真正的用意了吗？”
土左贤二的快子根本没有动过，不，只能说他拿起来了，但是对于面前的饭菜，他可能无法在这个潮湿阴暗的地方吃起兴趣来。
我看着他，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说：“先生，在我生命的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总得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了吧？”
土左贤二只能摊着手说：“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柳福现在在哪里呢？”我挺身拿起他身边的酒，让他稍稍的后退，“现在，应该坐在我应该坐的位置上，熟悉一下未来的工作吧？”
他只能抿抿嘴，我给自己到上之后再次给他满上。
“华子生，你太过于聪明了，这就是你现在在这里的原因。不论你到底为了大日本帝国有没有二心，除掉你才是最好的保障。”
我看着他，眼睛里在下一刻闪出了一点什么让头稍微后仰。
“我就当土左贤二先生在夸赞我了。”我继续拿起快子边吃边说道，“算是我猜对了一点东西吧。“
土左贤二看着我没有了后话，但是现在自己的桌上的菜可是一口都没有夹连酒杯都是满的，满的让他根本没办法走开。
我不知道他吃没有吃饱，总是我是有了力气现在，换着手势攥着我的快子。
”土左贤二先生不爱吃吗？“
”并不是....“
”看来跟我这样的人吃一桌食物还是让你反胃了。“
”.....“
”那么，咱们来谈一点能够谈的让你引起食欲的话题吧？“
我笑着用自己的余光看向门口，显然他的日本士兵已经站在了最外面，现在展示狗腿子最显示衷心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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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说说日本话，没人能够在意的。
”土左贤二先生来到这个餐桌上只能说明一点。清水司令不想让我因为其他原因死掉是吗？“
”.....“
”回答我吧，土左贤二先生，你每次跟我对面不都是要做这样的事情吗？“
土左贤二的表情开始变化的冷漠起来，他的圆润现在只能去形容他的外形，他的脸已经开始僵硬住了。
”不开心吗？“我笑了，”因为我还没有死，或是因为其他原因而不能死。至少现在而言，我得到了清水司令的尊敬。“
”.....“
我只能点头继续说道：”我总觉着你们是是高贵的，而且总有着高贵的理由。你们士兵的枪法准，素质高。行动起来跟我们用一样的时间，但是事情能够完成到我们的两倍。“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攥住的快子说道：”但是如今，为了让我死。用了最简单而不高贵的方法。你的故作聪明，只是清水司令不想去耗费心力罢了。“
"....."
“如果清水司令对于我的恐惧来自于对我们这类人的未知。那么你，从第一次见面，对于我的嫉妒，仅仅是来自于你们大日本帝国那份骄傲吧？郑韬死在你的眼前，我越过你的权威直接登上部长的位置。之所以局长的位置一直空缺，其中也是你在作梗吧？让清水司令发现我的才能，之后开始慢慢重视起我。”
终于他开始说话了，先是嘴角轻轻的扯起来像是很不熟悉一般，开始活动自己的口腔说道：“这种事情.....是你一个人胡思乱想罢了。”
我轻轻的摇头之后打断道：“怎么？还是只能说中国话？土左贤二先生，现在站在你坐在你面前中国人可是跟你说着你们民族的语言啊！”
声音过大了，门口的狱卒开始有了反应，他们站在门口，脑袋拼命的往里面伸着，但是身子不敢进来半分。
我笑着对他们说道：“太君说了，再看，你们就进来坐坐。”
狗腿子们老实的回头，至此再也没有出现再我的视线里。我看着坐在对面略微呆滞的土左贤二说：“好了。我也吃饱了，土左贤二先生，再聊一会吗？”
我的发言让他开始下意识的起身，然而我的下一句就说道：“还是不要动了吧？现在的我还算是有点力气了。”
他终于跟我对视，这次在他的的脸上我才看到了应该有的表情。
我轻轻的叹气说：“看来土左贤二先生还是没有想出真正解决方法啊。现在来这里见我，也不过是想看看我是否像一个囚犯该有的样子吧？”
土左贤二想要做点什么，至少在我面前不显得那样的狼狈。我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把自己一直放在大腿上的快子终于露出在桌面上，并且依旧保持着攥住的姿势。
“先生，你甚至连枪都不带的啊。”
他抬头看我现在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我俯身关心的用自己的左手突然攥紧他的右手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要杀了我吗？你说的那几句好听的中国话能够取悦我吗？”
桌子根本不大，所以我们之间的距离其实也没有多远，我有能力在这段距离里将他致死，用我的快子。快到他手下的子弹。
“土左贤二先生。现在请告诉我，告诉我一个必死之人。你觉着你们是高贵的吗？“
”.....“
他依旧没有说话，我的身子越过了桌子逐渐向他压来，他只能抬头，仰着自己的身子，这样仰视着我。
我再次用自己的日本话说出口：”我会死，是必然的，但是你的死，只能让清水司令对我再次震惊不是吗？“
”好了。“
再次有人从门口探身出来，直接走进了我的牢房。现在我半蹲在离土左贤二不到一尺的距离，手上的快子依旧攥得很紧。
“放下！”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清水肃。现在我反而笑笑说道：“清水司令带枪了吗？”
清水肃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身后出现的士兵是突然的，他们的枪已经举起，在刚刚的一瞬间。
我只能轻轻的叹气，将自己的快子丢在餐桌上，左手松开，看着土左贤二右手腕上清晰的握住的手印。
“何故非要作弄我一个将死的人呢？”我笑着坐回自己的座位抬头看着清水肃说，“司令不如一起来？”
清水肃没有回我，看着土左贤二说道：“你先出去！”
土左贤二开始起身，又险些摔倒，双腿走的略显僵硬，看来他已经领悟到一点生死了。
“华子生，你真的很危险。”
这次的谈话属于两个人。生死却在他身后的那群士兵手上。
”我，就当是司令在夸我了。“
”你难道真的不怕自己死吗？“
我轻轻的笑道：”怕与不怕，我都取决于自己的。如果有生的希望我是怕的，然而更多的时候，看着必死的局。我总是不再害怕。“
他皱眉轻轻的说道：”你跟我见过的人是不一样的。“
我挑眉抬头看着他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是吗？只是这场战争不得不让人为了活下去而如此罢了。“
”战争......“
”没有战争就不会死，当然也就不存在所谓怕与不怕了。“
清水肃没有点头，只是用肯定句说着：”但是这是必然要进行的。战争如此，生死也是如此。“
我点头承认他的话道：“当然！这些都是必然的！但是如今，我的死，我这样突然的死去难道就是应该的吗？我只不过是找到了一条终于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道路，这都有人来阻挠，这都有人来进行处置！”
我的怒吼让牢房甚至是整个过道都渐渐起了回声，当回声再次传到我的双耳里的时候，我看着清水肃说：“想让我死，就是因为我太过于聪明？”
终于，清水肃这次是轻轻的摇头说道：“还有，你不是日本人。”
我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说：“这个理由，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来吧！清水司令，我满足了。”
但是之后我却再也没有听见脚步声。只能听见的是平稳的呼吸声。再次睁眼，清水肃依旧站在我的面前。
“我来，是跟你谈条件的。”
清水肃挥挥手，身后的士兵放下枪有序的离开。他站在我的面前，我这样坐着反而像是对他的一种祈祷。
“条件？”
他点头继续说道：“我可以让你继续活下去。但是你得给我办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里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倒映着的我反而显得呆滞。
“我不是一直在给司令办事情吗？”
“办的事情不一样了。”清水肃这次的声音是我从没有听到过的，那是一种他独有的一份温柔，“给我办事，就要意味着从此你就不叫华子生。包括你的身份，地位都会变为须有。”
我摊手笑着说：“这种东西，从一开始，我本来也没有拥有过。”
清水肃继续说道：“包括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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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人.....我勐然知道他要谈的是什么了。
“现在，为了让白家真正可以给日本人做事。你的出现是不应该的。”
我想起一直摆在白越面前的那本书，已经有很久没有翻过页了。
“如果你的死让他们知道，白家的反应可想而知。”
清水肃说的很顺便，就仿佛不过是一举两得是事情。
”那....清水司令，还是告诉我那最应该做什么事情吧？“
清水肃点点头看着我说：“变成日本人，并且要娶一名日本妻子。”
我呆滞了，现在清水肃说的话无疑是天方夜谭。
“现在，想要活着就答应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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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子生的死，是秘密进行的。
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北平的主街道依旧沙尘漫天，流离到这里的难民在被太阳照得略微暖和的泥沼里取暖。路边的浑浊泥水反衬着浑黄的阳光。
路边的女子，男子。避其不见。买菜，买米，尽量不多言语。
这里的北平城依旧如此，秋末的天气让更多人感受到了。他们从刚刚吹来的风中去品尝，感觉能够抓住一点北平城以前的味道，就要笑出来的时候赶忙闭上自己的嘴。因为害怕别人看见自己的牙，已经有几个日子没有见过笑脸了。
凉爽下来了，就开始担心着冬天怎么过。他们相信，这次的冬天比起曾经更加的难熬，更加容易让人死去。
白家也是如此。如今没有人再出去了。白夫人手最近痒了起来，但是只能抓着自己女儿的手臂。平时没事唠唠以前的话题了。
“我回家一趟。”
“这.....”
“要回的。”
这是白越说的话，他最近迷上了香烟，开始抽着。自己的手也痒了，但看着自己的书房上摆的日本书怎么也不肯下笔，只能摸摸自己的烟杆子来解解手瘾。
“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还不是现在！”
白净起身，她身上可没有什么好痒的，但是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捅出了洞。不断的漏风，漏到根本来不及堵。时间越长，风声越大。
白净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没有人对上，只能碰在墙壁上再软软的回到自己的身上。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这怎么行？！”
白夫人当即就不同意了。自己的女儿就这么一个可根本没有去冒险的理由啊！
“怎么不行？再不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冬冬！“
有人敲起门来，白家彻底安静了下来，白越只好从自己的摇椅里起身说：”我前去看看。“
他想先从自己的门洞里看出个什么，但是做这样的姿势很难去符合自己的身份。只好深呼吸之后大大的敞开门。
”是...白先生吧？“
白越点点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论是穿着还是站在这里的形态都算是大户人家能有的风范了。
身后停着的马车也能够证明这一点。
”赵先生有请了。“
”赵先生？“
”赵生城。“
白越这才抬头，看着马车帘子被一只手拨开，坐在里面的老人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华先生对我有恩。“赵生城开口说道，”而且最后他履行了对我的承若。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当之无愧了。“
白越听着他的话越听越不是滋味。他抿嘴，轻轻的打断道：”现在来讲，华子生还没有....“
”城外，黄西坡，大约二里的地方。“
白越怔住了，手脚开始感觉冰凉。
”赵....先生怎么认出来的。“
赵生城轻轻叹气后说：”这几天从城里面抬出来的人，就只有这一具。“
”........“
黄沙很快就来了，来的迅速的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人们在半睁半闭之中隐约看见了北平城从前应该有的一点模样。
”这是他身上的东西。“
赵生城的手伸出窗外，很快也蒙上一层浅浅的黄沙。他很快缩回自己的手，看着站在风沙中的白越。
”进屋去吧，日子还是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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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啼声还没有完的时候，白越已经进屋了，他的身上有一层根本掸不去的尘土，一拍起了一阵黄沙。
”这.....谁给你的？“
白越的搭话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看着自己手上一直捏着的东西，尘土太大根本来不及看。
”谁给你的？“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衬着黄沙，是一块，反着银光的怀表。
滴答，滴答。
你听，在安静的时候，还正在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