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真的已经很深了，至少应该睡觉的人都已经彻底进入了睡眠。他应该也算是这一部分人的。
但是现在，躺在床上，拖着疼痛生锈的关节，迟迟无法让自己的精神安顿。
睡不着，那就只能好好想想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没错，自己当着日伪的面说出那一句话。
让自己的父亲不得不再那份协约上签下耻辱的一笔，来以便堵住他的嘴。
世道如此灵活变通，明明刚刚还能领悟一部分的时候，现在反而又被剩下一部分吞噬。
“没错，我们都是中国人。但是站在这里，在这北平城里，你就算是长着黑头发说着中国话，你也不能说自己是中国人。”
“那，那我们算什么？”
“.......”
“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是吧？！”
“......我们是**。”
“**人？！”
“**猪。”
话语太过于赋予力量，锤着他的胸口无法吸入下一次的空气。难受，裹在真个身体皮肤上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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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几日自己还沉醉于一个敢于站在人群中喊出自己是中国人的伟岸视角的时候。现在反而躺在床上开始悔恨起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
他害了他的父亲。没有挨打的刘振把这个教训记了一辈子。
但现在怎么办呢？黑夜里的父亲那般的语重心长，让他整颗心都被捏在手里。
辗转，还是无法入眠。
对了！他勐的睁开眼，看着黑暗眼神中慢慢映射出一个人的面容。
那名叫明秋小禄寺的日本人！
不，他可能是中国人呢？不然怎么会突然来到自己家中，每每又总是站在同一战线来帮助他？！
如果，如果真的是所谓的日本人。怎么可能对我们有那般的笑容？
他想要起身，但是全身的疼痛还没有下去。酸胀的肌肉让他冒出豆大的汗珠，不行，现在，必须尽快去做点什么才行！
就在这同样的夜晚，刘云也没有入眠。他要为自己的儿子去找好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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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赵家灯火通明，内室很大，但不妨碍人彻底坐满。
“现在，将我儿子送出城。”
刘云站出伸来，看着四下的商人们，他们议论纷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各位安静。”赵念主持的会议，“刘老爷，现在就要让儿子出城吗？”
刘云点头说：“没错，越开越好。”
“可是......”赵念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做为父亲他知道刘云的心思，“各位，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过来商讨一下关于刘老爷的事情。昨日早上，警察局派人强制让刘老爷在协约上签下了字。”
“协约？”
“敢问是什么协约?”
赵念只能咽口唾沫继续说道：”有关，铁路贸易的协约。“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如百只黑鸦在林中叫嚣。
”不是刚说要团结一致的吗？！“
”这,,,,,这是毁约啊！“
”各位！“他容不下口舌继续绞缠下去，现在时间紧迫，他必须先要保证自己儿子是安全的！
”我刘某在北平城里经商也算有几个年头了。在座各位，多少跟我打过交道的，我刘某哪次毁约？哪次不讲信用？！“
场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刘云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这群黑鸦，有彻底闭上了嘴。
”刘老爷，说的不错。“
暗处，一名老人渐渐挺出身来，赵念急忙小步走上前去搀扶。
”赵老爷.....“
人群小声回道。
”啊....“赵生城先看了看站在中间一个人的刘云，之后扫视一圈之后说，”越是在这种紧要关头难道不更应该要好好看看自己的眼前的事情吗？刘老爷突然有难，这才成立的地下商会，怎么，瞬间就可以变成倒戈的政场？！“
人们没有说话，剩下赵生城的声音在这内室里回荡撞击着他们的耳膜。
“今时，敌人进犯，我辈要团结一致。忘前嫌，记大义。这是进商会分明在纸上说的，怎么，现在有难了，就开始当缩头乌龟了？就想着要自顾自的保命了？！”
“赵老爷您说的不错。”终于有人敢于发言，“但是，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伙还是没有彻底摸透才闹成这样。我在这里给刘老爷赔个不是！”
刘云也回身抱拳，赵生城点头看着站起来的人。是萧平。
“来，刘老爷，给大家好好说说吧。这字是因为什么签订的，又为什么非要把您的儿子送出城呢？”
刘云回头，感激的看着赵生城。深呼吸之后说：“这字本大可以不签。各位知道，我虽是第一批加入金楼夜宴的良民，但也就是在日本人面前挂个名号。等到有了真正大事之时，我绝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来。但是.....但是没有想到。他们.....”
赵念皱眉，看着刘云挂在脸上的愤恨已经微颤的嘴唇。他知道有些话，让这个当事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悔恨。
“刘老爷在于警察局周旋之计，他的儿子恰时回来。这样他们看出了破绽。警察局继而转变话术，借着刘老爷的儿子做威胁来进行为所谓的谈判。”
彻底听完之后，众人的叹息声是如此的明显。
他们感受到的不是可惜。因为在座的哪一位没有子嗣？没有家业？这种事情降临在自己的头上，自己还都不知道怎么去处理！
“不嫌各位说。我刘云本就不是北平城里的人。跟人进城开始到现在，跟在我身边最长时间的就是我儿子。我能够拼这些年头。也全是，因为我儿子。所以，在这里，恳请各位商会朋友帮帮忙！我刘某必将感激不尽！”
一声闷响，双膝就砸向了地面，整个会场没有人说话，只有这种声音在空气中慢慢回荡。
“起来，刘老爷。”
赵生城再次开口，声音很轻。他能从这个男人背后，感受到莫大的无力感。
“起来，这是商会。而且中国人，不再下跪了。”
刘云听着这番话，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他不晓得为什么，这无法言说的无力感竟然被一个老人用几番话彻底击中。没有人会同情一个只会下跪的中国人。所以赵生城要让他变得强大。
“方老爷，现在那条官道还能不能走？我记着那是出城最保险的路了。”
“嗯.....不好说了，现在只要是条好路，日本人都会严管看守，就算是暗地里送点好处，一样还是会被查的。不如这样！届时，犬子出城的那一天，我这边可以出一批大货。日本人当然会多派点人进行查探！”
“这个方法好！我这边也可以出点力！”
“既然如此，官道走不出。来我这边土路吧。只是路途遥远了一点，但还算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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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尽量要快。我这边有力气的后生多，届时我也会派几个人过去照应！”
室内再次躁动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刘云这次又是无话可说。
无话，不代表真的没有可以说的。
“刘老爷的忙，一定要帮的。”萧平说给大家，更像是说给刘云他一个人。
赵生城也笑着看向其他人说：“好了，各位，我们都是商人。做事，凭的就是一口信用。既然已经答应着去做，那就不能再去毁约了！”
“这是当然。这也是咱们地下商会第一次合作啊！”
“现在立刻就开始统筹规划吧。刘老爷，你就在家里静等我们的消息，时机一到，我们自会通知你！”
“这.....”刘云有点不知所措，“有什么我可以帮的上，我刘某当然也愿意.....”
“刘老爷，你现在在家里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做法了。”
“没错。”赵念也点头站在刘云旁边说道，“现在，警察局的人一定会抓住你签下的协约去推进其他人，只要你在家。他们就会派更多的眼线在你们家。我们正好也就是腾出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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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有什么不好意思了！”有人站出，刘云的眼睛看的出来，矮胖的身躯，宽大的脸庞。是吴林。
吴林抱拳道：“以前生意上多有得罪！现在国难当头，我吴某在这里赔个不是！”
刘云急忙上前搀扶住准备单膝赔罪的吴林说：“都说了，国难当头，不计前嫌。吴老爷的心意我已经领了！”
“赵念。”
赵生城看出来，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彻底怀揣着一个目的。基本上北平城里嘴上灵活，脑子好使的中国人，全部都在这里站着了。
不说几十年，就是这前几年还在勾心斗角的商人们，现在拱手让礼。这般的变局，在这里老北平人的眼里几乎算得上是神话。赵生城都不仅多做了几次深呼吸。
“好了。既然没有什么异议，就交给我大儿子赵念来进行统筹，最迟也要在铁路修进城的前一天将计划完成。各位，没有什么异议吧？”
“当然！”
赵生城向自己儿子传递眼神，赵念再次站在中间说道：“既然如此，现在就开始统筹，具体的计划我会届时一一安排到各位的府上....”
刘云感觉自己背后有人轻轻拉着。但是能站在自己背后就只有一个人，不，是唯一能坐着的。就是赵生城。
“来，到后房说话。”
刘云点头，悄悄站起的赵生城还拉住了他的手。老人的手是温热的。
就这样，一直牵引着他来到了后院的房间。
这里不显得宽敞，更像是自家睡觉的里屋。
”来，喝茶。“
”我来吧赵老爷。“
他不敢怠慢这位老人。如果没有他在刚才的会议上讲上几句。就凭自己？最多能被人当个笑话。
”啊.....“老人抿了一口茶说，”坐吧。犯不上跟我这老家伙客气。“
刘云只能轻轻的点头，捻这衣袖缓缓做到桌边。
夜里，煤油灯摆在桌间，能够看见杯中茶冒着白气。
“刘云。现在，该谈谈你的事情了。”
“我.....的事情？”刘云笑着说，“赵老爷，能够给我儿子安顿好，就是我刘云最大的事情。”
“哦？”他再次坐下，身子歪向小桌子拄着脸说：“安顿好之后呢？”
“这...“
”刘云。咱们做商人就喜欢干这样的事情。掩耳盗铃。“
赵生城的话像是在教训他，但是语气里尽是叹息。
”这茶都是趁热喝的人多。但有的人就是想要等着它凉了。凉了去喝，为何？“
刘云想了一下轻轻的说：”同一杯茶味道就不一样了？“
”嗯。“赵生城点点头说，”对，味道变了。茶只要喝不完，就总有凉的时候，等到凉了。喝茶人就能尝出来了。“
”老爷.....“刘云笑着耸肩说，”茶凉的时候.....未必有人去喝了。“
”我就喜欢喝凉茶。“
赵生城看着杯中渐渐升起的热气。看的出神了，就能看到腾腾雾气对面的刘云。
”因为有些茶，值得我等到它凉的时候。“
”赵老爷。“刘云轻轻起身说，”茶凉，味道不一样，未必就是好喝。“
“对！”赵生城的声音一直很大，是那种说的上是洪亮的那种，“所以，我又不得不趁热去喝。”
刘云笑了，转身看着赵生城说：“赵老爷，矛盾了。”
“人.....”赵生城不再看他，茶温了，“不就是矛盾着的来吗？”
”保重。赵老爷。“
“......“